葫芦时节

谷雨时节，小草在春雨中惬意生长，鸟儿也从南方归来，春光明媚，播种的季节到了。

房前屋后，种瓜种豆。屋前屋后的地边上，母亲挖了些许个墩包，四边团上土，中间撒点肥，这里种一棵南瓜，那里种一棵藤菜。沟渠边有树，种上一棵丝瓜。丝瓜的藤蔓牵得很长，疯长的时候，它会爬上树干，把它修长的身子高高地挂在树稍。葫芦也要种一棵，尽量种在牛踩不着的地方。要是踩着了葫芦藤蔓，踩断了苗头，那就变成苦葫芦了。

春雨催春苗，葫芦墩上冒出了两片小芽儿，不几天，又有几片嫩叶在春风里伸展，再过几日便有藤蔓长出。藤蔓长出时，在墩包的周边放些树枝或竹枝，让逐渐长大的葫芦在上面歇息，不要沾了泥土。又过些时日，藤蔓上有细细长长的花茎长出，花茎上结着花蕊，象一个个细小的高脚杯子。忽一日，葫芦开花了，白色的花朵素雅美丽,，张开笑脸，迎着娇阳，似羞似嗔。一夜花落，葫芦开始挂果。“葫芦藤上寡花多”，不是每朵花儿都结果的。葫芦挂果时，从拇指姑娘慢慢变大，变得象个怀孕的少妇，挺着大肚子，丰硕的身子泛着白光，一身娇嫩地闲挂在树枝上，只等人来采摘了。

葫芦长大时新麦也熟了，麦香味和葫芦味掺在一起，是农家餐桌上的美味佳肴。

母亲心灵手巧，南方的女子，会做北方的面食，这让我们这群小馋猫多了许多口福。生产队里收工后，劳作一天的母亲就到屋后葫芦墩上摘个葫芦回家和面吃。选葫芦的法子是用手掐下一小块，放在嘴里尝一尝，看看葫芦是苦还是甜。葫芦摘回家，先用瓷片或锅铲去皮，再用清水洗过放在一旁。开始和面了，母亲舀来两碗新麦粉，兑上水，开始揉起面团来。年轻的母亲素雅美丽，犹如一朵洁白雅致的葫芦花。齐耳的短发，白晰的脸上略显疲惫，连续的操劳，母亲的脸上有细微的汗珠渗出，儿女们忙找来汗巾给母亲擦汗。面团揉好，母亲拿来擀面杖，先在面板上撒上一些生粉，这样才能不粘着面板。母亲擀着面，身边围着她的儿女，母亲劳作时眼神是那样专注而清澈，母亲揉面时的动作也如她读诗书时一样的优雅。面皮擀好了，拿来刀子切成面条，这时锅里的水也烧开了。我在灶下看着母亲下面条。母亲的手在不停地抖动，把面条撒开，不能让它结成团。下完面条，盖上锅盖，母亲开始切葫芦。切好的葫芦丝与面条相似，细细长长的，晶莹似玉，又白又嫩。面条烧开了，放上葫芦丝，铁铲在锅里搅一搅，再添一把火，锅里的水又在沸腾了。放上一点猪油，可别放多了，要省着吃。开始捞面了，别急，再放上一点香葱会更加香甜的。

餐桌上，几碟小菜，有咸虹豆，豆腐乳，还有芥菜糟。农家的晚餐，朴实又香甜。母亲擀的面条太好吃了，蹒跚学步的弟弟吃得险些撑破了肚，我牵着弟弟的小手在堂屋里不停地走动，年幼的弟弟笑着、闹着，母亲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
秋天来了，葫芦藤上嫩绿的叶子也开始变得枯黄起来。一夜霜来，嫩绿的叶子开始枯萎，那些亭亭玉立如少女般的花蕊在秋风里掩面而泣，只有长老的葫芦闲挂在树枝上，迎着秋风吟唱着秋歌。长老的葫芦现成的瓢，摘回家中，取去籽囊，晾干后剖开即可使用，在那个经济匮乏的年代，象这样不花钱的物品哪里去找。小的就舀炉子的水，大的放在水缸上，担水浇菜也还少不了，真是一个农家宝。 

来年还要种葫芦，葫芦选籽很重要，不要选了苦葫芦籽，来年就要结苦瓜。葫芦选籽时，父亲就会借喻葫芦告诫他的儿女们：人与人相处，要与人为善，凡事要隐忍，不要与人争高低，不要种了苦葫芦。苦葫芦种多了，对立面也多，报复你的人也会多起来。

多年以后，父亲的话犹在耳帘。每当与人争执不能隐忍时，就会记起葫芦时节，就会记起父亲的话--- 退一步海阔天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