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住在丽江古镇客栈的几天,时阴时雨时晴,我有幸目睹了古镇的各种风韵。但我最喜在晨曦中静观古镇,早晨的古镇如一个刚起床还没有梳妆打扮的女子,素面朝天却是真面目。八点以后,旅客就从四面八方涌进来,人声鼎沸,片刻湮没了古镇的溪流细语和跫然足音。所以,每天早上不到六点,我都拉着睡眼惺忪的先生,顺着溪水方向穷尽丽江的大街小巷。
天蒙蒙亮,街上只有一些清洁工在静静打扫着,摄影家在凝视取景。顺着小巷走进去,路边的小店还都关着门,木门上的条条木纹散发着远古的气息,脚边的溪水淙淙而过,置身这个古朴宁静的地方,心如婴儿般纯净。我无法想象,过会儿,离这儿不远的主街道又开始了一天的喧哗,闹声也会蔓延到这儿。
就在这时,里巷深处传出一种未曾听过的乐声,柔美抑扬,又孤寂如诉。循着乐声找去,原来是一位妇女在小店门口吹奏,她鼓着腮帮,头和手跟着葫芦模样的东西有节奏摇晃,小店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这类乐器。听着如同天籁的乐调,心,不由自主跟着飞翔,音乐有时无须歌词来演绎,那声音就能直达人的心灵,我似乎感觉自己这趟来丽江,就是专为了寻找这音乐。
妇女站起来向我们热情介绍,原来这就是云南的葫芦丝,刚才吹奏的是著名的《月光下的凤尾竹》。她一次次向我们示范吹奏,我们禁不住也模仿起来,仅仅吹出几个似是而非的音调,就被美妙的乐调调拨弄得手舞足蹈,便情不自禁买了一个价位比较高的精装的葫芦丝。
出来的时候,那妇女又坐到店门口旁若无人吹奏,用歌声吸引顾客,或许是高雅又不失别致的经商手段。而涓涓细流般的葫芦丝乐声,只能摇曳在寂静而幽深的小巷,若是流淌在喧嚣的街道,无疑是把蟋蟀放置在鸡笼边,怎能唤起思乡的苍凉。后来几次逛街,竟发现出售行情较好的小店都是在远离闹市的小巷。
决定买葫芦丝的时候,我就明白把它带回家不是用来吹奏的,因为我没有耐心,也不善摆弄乐器,;而是把它作为远遁世俗种植愉悦的具象,每当疲惫的身心东奔西走无处逃脱时,只要看到它,便想起清雅飘逸的乐声,想起小巷深处的情景,心便如憩息家园般安详宁帖。世上能够挣脱羁绊消融烦恼的方式很多,而唯有音乐,联袂这音乐存活的背景,恰是近在咫尺的慰藉。
这一只精装的葫芦丝,一直放在家里沙发宽大的扶手上,上面的灰尘每积累一周,钟点工都会轻轻擦拭。每一次,她都会问,这是什么东西,该把它放好,免得被灰尘褪了外壳的色泽。我总是不置可否,付之一笑。
放在家里显眼的对方,就是为了每天能看它一眼。今晚的我又习惯性端视起葫芦丝。
历经几个月艰辛获得“师德楷模”,想不到会招致那么多冷嘲热讽,就像一个人为了爱而结婚,婚后才发现还有柴米油盐之类的繁琐。嘲讽者言,怎么老是她拿荣誉,怎么拿了荣誉就不做班主任。天知道,这是公平竞争的,谁都可以参加,何况还有硬件量化评分;天知道,上半年我是备受病痛煎熬带完了毕业班,接下去想好好保养身体。知我者,劝慰我别管他人诽谤,但每天出没这个熟悉的人群,怎么拒绝得了异样的眼光。每逢如此,我的心犹如掉进冰窟,冷得彻骨,眼泪瞬间化作苦水,咸了嘴巴,涩了喉咙。
因琐事我还跟先生打着冷战,顾自冷漠着。窗外凄风冷雨,各种忧伤交织的我疲惫斜靠在沙发上,抚摩着葫芦丝,思绪瞬间逃遁到了那个清净的溪边小店:还是去做那个入神吹奏葫芦丝的妇女吧,对着游客稀疏的小街,聆听喃喃细语的溪水,随着乐调,飘游在那个诗情画意的月下凤尾竹林,消解心中块垒。至于赚钱,不刻意为之,但可顺便赚些。
我曾跟先生说,一旦我遇到人生解不开疙瘩的时候,我会在你的视野里消失,你找都找不到。先生一语中的,你肯定会消失在葫芦丝的故乡,顺着那曲子,去溪边小店准能找到。
只是说这话的你,真会不远千里来找我吗?(张秀玲发表于2008年9月26日《温州日报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