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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载|重庆、重庆(四十一)

2021-07-30 19:18:00

41.

画雕

勾栏画雕:秀才背手,童子捧琴;渔人唱晚,绿柳垂荫;小桥流水,松兰云朵。

我不会弹琴。妹妹的姑娘会。丫头喜欢艺术,古筝、跳舞。母亲总是说:“这家人家,五音不全。”小时候,音乐、美术课,经常被语文、数学挤占。上课呢,也不讲五线谱、哆瑞咪发梭拉西。但教唱歌:“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,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。”“我爱北京天安门,天安门上太阳升。”除了大合唱,我呢,基本咬字不清。女人呢,嗓门倒高,也是不会唱的。跟我说:“咱们家不能一个也不懂这调调吧。”给儿子报了葫芦丝、笛子。他倒是去学了,葫芦丝也过级了。但笛子好歹过不去了。长大啦,知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。他其实挺会唱歌,从不走调。但就是不唱。一家人到歌厅,人家唱,他调歌,听人唱,听完了,回家自己哼哼。我家姑娘呢,打死也不唱。喜欢画。画个鹦鹉,绿是绿,红是红。女人家有这天赋,她妈就爱画,她姐也爱,她姐家二丫头,也画得不赖。老鼠的孩子会打洞,见怪不怪。


柳在山西,常见。水曲柳,好木头。能割床头、组合柜。小时候,人家娶亲,时兴,割家具。自家挑木头,找匠人做。匠人得管饭,偶尔一顿得上酒肉。为了做出工,漂亮。老宅里,有立柜、平柜、高低柜。腊月二十二后,大扫除,我和母亲都要把他们擦洗干净,迎新。娶女人时候,已经不时兴割了,而且,木料也贵了。那会儿家具已经开始用三合板、五合板、混合板。我和女人的家具都跑市场上自己挑。外边光鲜,里边呢,好赖看不见。院门洞里常年摆着一颗水曲柳解下的板。父亲在时,找到来的。原打算留着给我结婚。但,用不上了。

春天的杨柳是我最喜欢的。没出芽前,我会跑到原野上,折杨柳,不送别,扭篾篾(音)。抽了芯,吹皮。当笛、长号。五音全的,可开八音会。有种河边柳,灌木,指头粗,可以编箩头。房头人家,不知哪里砍来些,堆在墙角。母亲看见了,要些扎篱笆,刚回到门口,就听他家后窗说:“啥也是个要,脸皮要不要。”县城里有个柳巷,太原呢,也有。似乎所有的柳巷都是踏青的好地方。可惜,“杨柳岸,晓风残月。此去经年,应是良辰好景虚设。便纵有千种风情,更与何人说!”

小桥?县城没多少河。回老家,途经过大林的公路桥。滹沱河上有座红旗桥,也不古。比我大两岁,70后。老些的有普济桥,金朝。我高中时有回,爷爷带我到一个村落看奶奶的大闺女。那个下午,我们沿山路走很久。初冬时候,周围都是荒野。在黄牛附近,遇到了一座石桥。桥不长,有些残。爷爷说,他小时候,水很宽。那会儿,他背还不驼,走路带劲,生着风。时不时停下等我,问:“你走得动走不动?”我走得动。那是我祖孙俩待得最久的一次。


崞阳城外的流水长年流着,我曾带着父亲过来捞过田螺。崞阳其实是老县城。有城隍庙、文庙、绣楼。文庙先是屠宰场,后来当了粮库。大殿外墙上还标着“防火”的字样。绣楼里住的不是闺女是媳妇。老媳妇。在塘沽找父亲的时候,我们曾路过一个小巷子。巷子里有一排小饭馆。卖巴掌宽的小鱼,还有炒田螺。第一次吃,味道蛮不错。父亲给我买皮大衣那次,我回来请一个伙计喝烧酒。他出酒,我出菜。啥菜,炒田螺。大街上有卖的。两个一人一口杯,一人一把老虎钳,你夹个尾巴,我夹个屁股。酒喝完了,没醉。妹妹弄蒙古包赔了后,回了县城,告诉我,她会炒田螺。我一个高中同学在崞阳城隍庙读书。知道崞阳城外的小溪里有田螺。他是个动手狂,自己弄了网,弄了秆。让我骑着摩托带着他跑40里地去捞田螺。满满一蛇皮袋。回来,妹妹分两次炒了。一家一半。女人怀孩子四五个月,埋怨我,从来不带她出去玩。我骑着摩托就把她拉到了崞阳城外。捞了大半编织袋田螺,亲手炒了,送丈母娘家。女人吃得津津有味。父亲回来后,想回老家。我说好,顺便捞田螺。骑着摩托去了,小半蛇皮袋。又赶了20路,回老家。

“咦,那是个能吃的?”

我后来再也没去。

有一幅雕的是,两个人挑着担子,兴冲冲地回乡,黄昏的平原,寂寥无声。我和女人到太原后,经常回县城。车窗外,永远是熟悉的枯气、翻耕过的黄土,光秃的枝子,闪亮的冰碴子。县城南端是化肥厂,以往马路边,刺柏永远是半枯半青,车上经过,路上的煤土便会扬起来。一到这个肮脏的角落,我便会想,县城到了。现在呢?一切都是新的。新的那么陌生,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土。那些记忆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了。

托柱上还雕着凤,《山海经》说凤出现了,天下安宁。

安宁?

哎。